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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見大頭春的《我妹妹》這書名,心頭第一個想到的,這會不會是在講述一個青春期至青少年期任性妹妹的小記事,很日常瑣碎的那種感覺?然而一翻開我便知道我太天真了,這並不是一本輕鬆詼諧的記事,即便它很零碎、時間軸很不定,甚至有時我會有點抓不到該篇當中的哥哥妹妹到底是幾歲。就算如此,那些能不能搞得很清楚也都不重要。看完的當下,我只有一種感覺:這些太沉重、太悲傷了。搭火車回家的時間有六個小時半,我僅僅花了前一個半小時把書看完,剩餘的時間全給我拿來思考,關於這個君欣妹妹的心靈、男主角的男性視角,以及裡面最主要提到的兩性、生活、靈魂,與死亡。對於《我妹妹》,想要談論的面向太多了,一時半刻還沒有辦法將思緒整理過來。

 

這本書我從骨子裡感覺到很強烈的一份「異常」,那種異常不是指精神病、不是指行為或價值觀這樣簡單帶過的東西,張大春的創作本來就是不能以一般生活常規的視角去看待。這邊說的異常,很像梗在心裡面不大舒心的感受,他們的觀點很微妙卻又不能說是差勁、偏頗,反而帶著一份本能性的直覺,一種自由感。從這些視點很玄妙的去點出了很多青少年時期的幻想、遐想乃至於欲想妄想。這些東西用我們現在的眼睛看,會想要說「這太『荒謬』了!」。但是反過來想,青春時候的我們,也時時會有種耽溺於「哲學」與「沉思」的自我世界,而那些自我世界,卻會隨著塵世細微的塵埃堆積在身上,而漸漸的被掩蓋、消抹到剩下一個小角。

 

書裡面還有個可看之處是關於家庭的部份,書中反覆提到了和格子裝女畫家外遇的父親、過往目睹車禍之後嚴重躁鬱症的母親,一個把過好幾管馬子,喜歡將身邊的人事物變形後放入自己文章中的作家哥哥。這個家庭存在著太多的不定因素與不穩定狀態,妹妹常問的,我是不是有問題,是不是遺傳到了媽媽,這些很沉重又禁忌的問題。家人的「異態」是種不能高言的禁忌與秘密,爸爸是不是有外遇?你家媽媽是不是怪怪的--妹妹甚至因為同學這樣一句(也許帶著惡意揶揄的)問話,提手拿起小提琴砸了同學的頭,此後她的天才小提琴手之路,也就跟著這個糟透了的經歷一起塵封進琴盒裡,成了不可開封的「禁忌」。

妹妹也常常問哥哥,為什麼要把身邊的人事物混雜著寫進去,為什麼要寫這些玩意。哥哥答不太上來,最後莫可奈何的回答她那是在「治療」,也許是治療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感受到的荒謬與焦慮,也或許只是想改變一個世界觀的變相逃避--即便筆下的世界也許更悽慘,家破人亡人去樓空的,也許還含著一股有點幼稚的憤世。

 

青春的哀愁,何止家庭何止感情與人際,最大的哀愁在於對生命的懷疑。很多很多時候,其實無論是還對於生命存亡懵懵懂懂的少年之時,又或者是可能自以為有些了然於心泰然處之的現在,我們都在追問這個問題。什麼樣是活著,死時是什麼樣子--妹妹提供了一句很耐人尋味的話:「我們的活著,是不是都在讓另一個人死掉?」這話令人思考到一種像是宿命的思維,也很可能僅是字面上「我們活著就可能會害死別人」這樣的意義。

無論如何,這是在生命思考上一個挺新穎的課題,藉著這句話,不再只是很單調的探討所謂的「生死」,生死也可能有牽連。比方哥哥與那位小富婆莉珍之間的關係,哥哥可以說是很差勁的詐騙了莉珍芬芳的肉體,而非真的想要為她寫一篇故事--因為可能真的寫出來後,莉珍就會走上絕路了。然而一次又一次的信任失守,又何嘗不會消磨掉莉珍生命中僅剩的期盼呢?

 

關於兩性的部份,雖然書中沒有很直率的表現,但是在這個部份,雖然一直講述著妹妹的想法,但是這些其實更相似於哥哥的告解--也許兩者都有吧。妹妹很喜歡質問、詰問很多關於兩性的問題,而很多的規避與敷衍在重重逼問之下便會顯得脆弱。有一段時間妹妹沉迷於女性主義,之後又狀似瀟灑的扔了它們,其實還是可以在後文看見那些想法已經在她心中根深柢固的現象。

關於兩性話題中還有個很重要的角色是哥哥其中一任的馬子「小琪」,作者藉著和小琪的關係,提點出了身為男性比較醜陋的一面:「醒來之後我差一點衝口說出告訴她那個『嫉妒是最好的催情劑』的理論,我忍住了。那時候我還年輕,在未曾衰老前,我對控有一個馬子的情慾是多麼不可自拔的自私的。」

「很賤!你們男人。」緊接著小琪的片段之後是屬於妹妹的部份,她在會客假時向哥哥提到不少女性主義的問題,以及探討關於弒父戀母的行為。

「我讓他知道他很賤,也讓他知道:我知道他很賤;不像男人,永遠不要讓女人知道什麼。」這是多麼鏗鏘的一句話,也許將這句話與和小琪那晚的故事描述出來,也是屬於男性視角一方的某種懺悔吧。

看到這裡,我便能夠理解為何封底有一段文字提到:「我妹妹從零到十九歲之間的生命旅程在我的記錄之中呈現了真實而悲慘的容顏,我的懺悔又是如此模糊、顛簸而狡獪。」

即便是懺悔也很難能夠誠懇而坦承,也許因為懺悔本身只是一方虧欠另一方時產生的歉疚之情,是非、肯定與否定很難去界定和穩固。寧可讓它們繼續保留在不是那麼清楚陳規的狀態,如此反倒能夠暴露出更多的真實。

 

最後想來提提末尾那段有些震撼人心的結局,妹妹的雕塑,無論是《活著的我》、或是《我剛拿掉一個小孩》,這當中隱含的都是一種對家庭與生命的復仇情感,前者若說是復仇,話也許有些重,那不如說像是對自己活著產生的憂鬱、懵懂與痛苦;後者便很清楚明白了,「一方面是因為我不清楚那小孩的爸爸是誰;一方面也是因為我不放心自己的遺傳。我媽媽瘋了今天剛住進療養院,我想,這樣的遺傳不會很好。」這番話當著父親的面說了出來,很明顯的也是一種對父親的復仇,在家中,父親對母親像是層層引誘的方式去說服她認為自己是個瘋子,或許是用計,想要快點有個可以離婚和女畫家在一起的理由,這便不得而知。

 

書的後記上面描述所謂「青春的哀愁」,在我的眼中,這份對世界的哀愁與憂鬱並不是青春所獨有的,也並不無聊並不廉價。所有人都可以去思考,也可能在走出成年世界的矯飾與陳規後,這樣的憂愁焦慮又會再有回來的一天。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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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ansel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